
(一)相才絕艷是師尹─談造型
慈光之塔首輔‧無衣師尹,一襲金絲紫衫,面龐俊秀,雙眉微軒,額前發波如浪,高髻盤綴玉潤珍珠,垂下整片烏黑馬尾,飛龍紋簪華美,左右金葉垂於兩耳燦然生光,官袍用以雀羽圖紋,意其文采斐然也。
瞳眸冷寂,唇色粉黃,神色尖銳而犀利,無論是焚香、繪松,泰然安固、綽然而有餘,這樣的無衣師尹,一脈清朗悠然,莊重而內斂,深沉而不張揚,雍雅中散發著一股不容欺凌的攝人之氣。
『積石如玉,列松如翠,君艷獨絕,世無其二。』無衣師尹的風姿儀態,在造型上是十分成功的。
(二)男兒欲遂平生志─談理念
從精彩的口舌開局,到壯烈的蒼涼收場,師尹一生充滿算計,他的深沉心思使人不寒而慄,但結局卻又不會讓人憎惡至極。 !
無衣師尹的政治理念,應該要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形容他?
遠大的政治抱負?強大的政治能量?還是權謀無情的政治工具?
事實上,師尹對於人性純粹美好之嚮往,未曾因沾滿血腥而放棄,他仍是渴望著一份真誠無偽的人生。
政治,是一場極殘酷的鬥爭,要應付諸多詭譎變局,光憑過人才華是不夠的,還須具備強大的心理素質,絕佳的信念,方能屹立於政壇,所以,師尹必須殘酷無情,甚至不擇手段。
一個成熟的政治家,就是『慈不掌兵,情不立事,義不理財,善不為官』,不僅對別人要狠,對自己則要更狠,犧牲奉獻一切的結果,便是失去情感的倚恃,師尹培育眾多弟子,一步步地完成自己的治國藍圖,這股行事的驅動力,無衣師尹所信奉的強烈理念,便是慈光永耀。
(三)君臣之義薄如冰─談忠誠
君主有識人之明,賦予權位,臣子有善功,君王位居首功,但「君臣觀念」並非是永恆不變,它會隨歷史條件及時日推移而不斷變化,君臣關係是雙向咨諏善道,以忠為礎,以義相扶,臣子盡心儘力,而君主則應負保臣之責,唯有在此前提之下,「忠義」二字才真正有意義。
慈光之塔與殺戮碎島兩國讎隙一夕爆發,無衣師尹成為被珥界主犧牲的棄子,師尹心中難道沒有任何怨恨?筆者認為,他一定有滿腔怨懟,甚至,還會質疑自我,為何自己替慈光做盡一切,而家國之大,竟無一處他可容身之地?這讓師尹以後還能相信誰?甚至,他都不相信自己了吧!
無衣師尹飽讀儒學典籍,堪稱慈光一代良師,他亦擁有經天緯地之才,可惜卻淹蹇於宦海之中,師尹與界主的交互關係是不平衡的,珥界主體衰無能,師尹集權於一身,珥界主懦弱怯戰,師尹就慘遭流放苦境異鄉,忠心耿耿而落此下場,何其可悲可嘆?
然而,是師尹太過忠君了嗎?何謂忠?
古人對「忠」的解釋是:「盡己謂之忠」但是忠心,並非是單方面即可以促成的美德。
因為「忠心」,本身不帶價值判斷成分,盡忠之前,還要有更高層次的思考能力,以往「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」、「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」的忠君觀念其實有待商榷。
就算是孔門儒家思想,也是認為「臣臣」的前提乃是「君君」,也就是說,竭力盡忠之前,必需君王是賢德之人才行,否則,君臣關係只會流於「權謀、利益之術」,根本談不上所謂真正的忠字。
筆者希望看到的是一個「忠義」的臣子,而不只是一個「忠心」的順臣,無衣師尹不得其主,明珠蒙塵,私心覺得,甚惜也!
(四)何人識得真無衣─談結拜
一個真正厲害的狠角色,是在劣勢中,還能扭轉乾坤,師尹深諳困境生存之道,才能排設布局,算計敵人。
無衣師尹來到苦境,面臨戢武王追殺,在沒有籌碼的窘況下,師尹與素還真結拜為異姓兄弟,這一舉動,或為將來生機伏計,或為互相欣賞而惺惺相惜,師尹對素還真大吐苦水,言說自己機關算盡,最後卻淪對為棄子云雲。
示人以「文弱」,也是一種智謀,師尹把話「說白」,明明身處於劣勢之中,卻完全沒有劣勢的羸弱,這一種反向操作,也是師尹最厲害的手段。
無衣師尹詩號:「著書三年倦寫字,如今翻書不識志,若知倦書毀前程,無如漁樵未識時。」當初,所堅持的初衷,師尹真的倦了嗎?
素還真是睿智之人,面對師尹的無奈感嘆,他回詩勉勵:「三年擔柴熟山性,三年罟網諳水洶,前程在心自卷舒,識志何用書中清。」
這兩首詩前後呼應,別具深意,師尹以「著書」來譬喻他對功名成就的努力,為了慈光之塔殫心竭力,卻落得孑然一身於異鄉,前程付諸流水,當初的初衷何在?早知如此,還不如歸隱而去,求得一身快意自在。
而素還真以「漁樵」生活來回應師尹,三年著書和三年漁樵,實質上是沒有分別的,就算是漁夫或樵子,每日一樣要面對諸多難題,所以,只要志向存於心中,不論是居廟堂之高,或是身處江湖之遠,都會心無罣礙,何必執著於表面上大局大業?
在慈光之時,師尹行事總是假意混著真情,他精於謀算作為,很少說無用虛言,被迫離開慈光之後,師尹與素還真攀交更上一層,眼見素還真為掃平狼煙而孜孜不倦,進而成為眾人仰賴的中原領袖,他,無衣師尹難道做的少了嗎?
嚴格說來,某些方面師尹與白蓮頗為類似,但最大的不同,是師尹心中只有慈光之塔,只求一國之利;而素還真心懷的是天下蒼生,屢仆屢起而不氣餒,這份心志,不是常人所能承擔的,當師尹了解素還真的體勞心苦,在師尹心中,遭遇故國放逐抑鬱,與清香白蓮相比,根本就不算什麼了。
經過素還真引導,後期的無衣師尹,願為苦境盡上一己之力,此時,師尹與素還真終於盡去一切心機,而能真心以兄弟之情相待,尤其當素還真得知師尹身亡,他所表現出來的椎心悲痛,替義弟承擔身後一切罪責的表現,就可見一斑。
(五)幽幽單思幽幽情─談織心
筆者淺見,編劇撰寫出無衣師尹這個角色,並不是為了創造出一個悲劇英雄,而是想描寫另一種人性的可能,通常智者為情所苦的戲碼,往往會比其他角色更讓觀眾挑剔,畢竟智能型的人物是一家之范。
身負局勢壓力與責任,師尹一直未將自我感情放置於正面,遇上越織女是一個特殊經歷,師尹難得顯露毫不矯飾的人性,這一橋段的安排,是透過越織女來完整化師尹的人格。
從乍見美人驚艷忘語,情怯初嘗酸澀滋味,焦躁不安誤中花毒,意亂情迷想撫觸佳人,這樣子的無衣師尹,是前所未見的,一個心思原本毫無漏洞的人,頓時失去防備之心,七情六慾躍然而出,這般小兒女姿態,真是讓人莞爾不已。
接受越織女織心療傷,一向精明狡黠的師尹,何曾如此信任過一個陌生人?
筆者認為,這並不是簡單用『愛』一個字就能解釋的,或許,在不渡銀河這片祥和之地,一個嫻靜如水的女子,那一刻,越織女不但縫補了師尹破損的衣裳,同時也補全他早已破損不堪的心。
師尹抑鬱不樂,是因為長久扭曲本心,而越織女解開師尹心結,讓他終於尋回當初的自己,師尹這一份暗痛,也唯有像煙蘿引夢這般純直率真之女,才會沒有顧忌的坦然說出吧
有時,聰明至極的人,在本性上卻是最脆弱的,無衣師尹這個角色,是描寫人生奮鬥的不易,而越織女的設置,則是另一種「返樸歸真」的深層渴望,越織女的存在,對師尹而言,如細水慢流般恬適,藏有師尹一份特殊的精神寄託。
辭別越織女時,無衣師尹留下這一張紙
「千里流照月,明吾一般心。」
人雖分隔兩地,縱有千里之遠,明月依然共照妳我,就將自己的一顆心寄與明月,流照佳人,顯出思念情愫,透過隱喻來表明他的心意,這個層次,又比補衣那幕更加細膩,充滿了含蓄及柔知!
無衣師尹亡逝之後,越織女心中感嘆,對師尹死後評言:「棄燕雀之小志,慕鴻鵠之高翔。無論鬱結歡欣與否,都未失過心中之真。」
師尹一生肅殺嚴謹,得遇心靈上這片刻的柔軟,已不負此生了。
(六)且將恩怨說從頭─談仇恨
在國家利益之前,領導者所應有的責任與犧牲,並無所謂是與非,對與錯,碎島與慈光長期敵對,師尹其實也了解戢武王是個仁君,為殺戮碎島開創了富強盛世。
戢武王的戰力強悍,這一點師尹是非常明白的,這也是一種無形的強大壓力,要徹底摧毀戢武王,以慈光兵力而言,根本無法與之抗衡相爭,唯有用一兩撥千斤之計,揭穿戢武王女性身分,利用碎島重男輕女的陋習,讓其國政自亂崩潰,此時的無衣師尹,他不需出太大力道,僅是輕輕點破,就能兵不刃血地重創殺戮碎島。
只能說,師尹工於心計,把握現實環境及敵人的弱點,然後再給敵人予致命一擊,這種心思及能力實在太過精準,所以輕而易舉順利扳倒戢武王,此結果並不讓人意外。
一方主事,行本職,做權衡,有時,就是要冷血無情犧牲一些人,師尹為慈光之塔權謀盡出,連妹妹、外甥都可以捨棄,更何況是敵對之國的戢武王?
(七)諄諄切切輕絮語─談恩情
永歲飄零‧𣨼無傷,一個以血牧劍的孤高俠客,除了與生俱來的高超劍術,在他的世界裡,就只有天地靜寂與雪落無聲。
心性隱晦的𣨼無傷,對無衣師尹之感情是很特殊的,他雖然至情至性,但也因過份偏執,幾乎成了一種畸形,無傷的正直單純,讓心思縝密的師尹欣賞,逐漸以潛移默化的方式掌控了𣨼無傷。
記得𣨼無傷曾評說師尹:「嘴角噙著暖笑,眼裡全是冷漠。」
𣨼無傷與師尹為友,他從來就是以心相待,亦有一股尊師的孺慕之情吧!
當師尹自知大限將臨,他寫了一封遺信給𣨼無傷,解開他心中多年的雪中之謎,這一刻,也牽動了𣨼無殤最深層的悲痛,其中重點,並不是師尹長久的隱瞞及利用,而是師尹確實太了解他、這份知遇之情,讓無傷悲懷滿心。
「你,難道不知,除了朋友之誼,你對我更深的意義,還有師恩之情嗎?」
是的,如果真的厭惡一個人,是決不會執著於探究其眼相,甚至是專研內心的真實情感,師尹與無傷兩人這段情誼,十分特殊而動人,卻也夾帶著一絲遺憾啊!
所謂「經師易得,人師難求」,學生對無衣師尹的信服,簡直是把他當神一樣地崇拜,言允唯唯是諾;一羽賜命把金箭帶在身邊;拔刀洗慧對楓岫理念不以為然;更別說撒手慈悲對師尹更是絕對地忠誠不二。
其中,最特別的是一羽賜命,他是師尹頗為私心偏愛的弟子,從師尹派給他的任務看來,多半都是光明正大而不需掩躲暗藏,由此可以了解,師尹對一羽真的十分特殊,連精明的撒手慈悲也免不了產生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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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羽賜命樸實純直,透過這個弟子的身影及個性,想必,無衣師尹是否看見當年的自己?當一羽殞命之時,師尹不禁潸然落淚,因為,自己連最後一絲澄明初衷,都已保全不住了,私人情感與國家利益兩難,既然決定取捨,那就必需有承受失去的勇氣吧!
一羽賜命樸實純直,透過這個弟子的身影及個性,想必,無衣師尹是否看見當年的自己?當一羽殞命之時,師尹不禁潸然落淚,因為,自己連最後一絲澄明初衷,都已保全不住了,私人情感與國家利益兩難,既然決定取捨,那就必需有承受失去的勇氣吧!
(八)天教水火適相逢─談伯仲
在劇中,雖然沒有正面演出,但從撒手慈悲與楓岫主人的談話中,顯示楓岫跟師尹的理念並不契合。
師尹與楓岫同為慈光高才,這種伯仲心結應該很複雜,但也不見得只有陰謀算計,所謂宦海無善惡黑白,唯有利益。沉重的責任,到了師尹手裡,似乎一切都舉重若輕,初登場的師尹和前期楓岫有點像,默默地在檯面下推動很多事,一付高深莫測的感覺。
但政治只在乎成敗,從不論高尚與卑劣,楓岫主人想必十分了解這種醜陋手段,所以對此深惡痛絕,意欲讓四魌界了解真相,著作「荒木載記」乙書,而被視為製造混亂的異端。
《史記遊俠列傳》韓非語云︰『儒以文亂法,俠以武犯禁』,可知士人言論若處於反對立場,必不為君主所喜,所以,楓岫主人被視為眼中釘,肉中刺,將之狠很地拔除,那是必然之事。
而無衣師尹,他選擇了另一條路,晉身為御用官僚,為慈光之塔尋求富國強兵之道,擴張領土以至立足四魌界,壓制議論是為了把權威絕對化。
當太息公將楓岫遺體送回慈光之塔,師尹表面冷靜,心緒卻產生些許心痛,面對昔日僚友之死,讓師尹心情不禁波動了。
對楓岫,師尹以國士之禮將其葬入四依塔,也讓這份「道」不同,不相為謀的遺憾,從此能夠雨過天青,一切恩怨隨風而逝。
(九)憫蒼生滿目哀歌─談戰陣
無衣師尹心機深沉,「若武奪不能,便以計取之」這一句話,就可看出他的強勢心性,當師尹持起羽筆,是睿智優雅的人臣,而轉眼之間,他也可以成為決斷殺伐的酷吏。
劍之初形容過師尹:「似清風拂人,似臨淵之深,卻在動念之時,奪人無聲。」
魋山戰役,沙場之上,敵眾我寡,氣勢鏗鏘,激殺震天,無衣師尹若無過人之膽識,又何以能號令一出,讓三百死士如心使臂,如臂使指?
戰役以少勝多本是不易,師尹居高臨下,俯瞰陣勢,隱然已佔先機,加上他誘餌詐死,待重新亮身,引發天水,敵方為之氣奪,終於大獲全勝。
天盆村一夕淹滅,當此時也,生為該村之民何其不幸!何其無辜!在魋山戰後,師尹回到素還真之處奏捷,亦曾言道:「阻隔之事,只是權宜一時,我所要做的是永除後患」,對無衣師尹而言,決策就是殘酷無情,這場戰役讓他的軍事才能顯露無遺,但也顯現出個性上另一面的強悍狠絕,不禁讓人驚寒慄栗。
兵燹戰禍,但對師尹而言,怎麼做,都是錯,都是悲劇收場,師尹決意犧牲無辜人命,而他,也再次將罪惡全攬己身,魋山一役,師尹也不找任何借口去責,甘心獨承罵名,每次割捨後的惆悵、淺眠和鼻下的血腥,對無衣師尹而言,是一次次的殘忍鞭笞,這就是擔當一切罪責的魄力。
(十)明月還來照孤影─談殞落
人的一生,有時需在現實與理想間做出妥協,這種矛盾心情,我們不也一樣?面對環境屈服低頭,甚至做出違心背意之事,長久之後,自己都會漸漸厭惡自己,甚至,灰心到用一死以求全責備。
師尹面對尋仇而來的槐破夢,與其說他走到山窮水盡,倒不如說師尹已是心死之人,片段過往回憶翻轉,那是真實的呈現,更是一種深刻象徵。
此時的無衣師尹,第一次做了他個性上最不會做的事─『閉目就戮』,徹底來解脫生命中的矛盾痛苦,他一生為「責」字汲汲營營,不退讓,亦不輕言放棄,選擇死亡,是他對宿世命運的反抗與超越。
其實,以師尹的善謀智略,縱橫捭闔的能力,這樣子的人,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求死,我想,很難有人能徹底擊潰他吧!
以深濁污垢之身,掙扎向光明清涼境地,己身緣法,己身選擇,己身開悟,己身拯救。
寫無衣師尹,難以純良或純惡來論斷他,這一個角色爭議性極大,他的情感、心理、處境,那是一種無法與外人言說的痛苦。
每個人經過一番割捨後,必生起另一番寂寞,內心狂風暴雨,表面上卻還要裝得風平浪靜,久而久之,師尹的精神狀態早已走入絕望深淵,無論他如何自我抑制、自我批判,自我努力,仍然無力改變自己的命運,從這份心理依據來看待無衣師尹的一生,這個善惡難分的角色,具有極高的探討價值。
(十一)繁華落盡莫如君─結論
無衣師尹一生行為,德行是否真的有失?
當他承接一國師尹首位,即已註定沒有為己辯駁之餘地,也就是說,無衣師尹享有一國至高無上權力,就應有承擔一切的責任,任何無奈與辱罵,本來就是無衣師尹應該去面對的。
身後功過是非,只能由後人評斷,這一條難以言語的孤高心路,儘管他流了多少淚、淌了幾次血,就是要走得無怨無悔,這才是一個真正有擔當的高位者。
流光晚榭,聲漏盞滴亮
仕宦為階臨鏡窗,一眼盡,天下望
濯風山隅,清嘯竹林響
半壺白露敬毫蒼,談笑飲,角空殤
箏弦低吟,何人挽凄涼?
願無衣師尹來世,或為黎民,或為隱士、或為人師,不需承擔一國之責,不必再有一世心苦,一個傾世奇才,走完人生之路,回想起師尹悲愴心路歷程,有什麼辦法,可以不讓人感到寂寞千古?